复仇题材小说分析(龙空精华帖)

流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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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-07-0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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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VENGE is a dish best eaten cold

其实还是由《伴罪》想起的。

从复仇的起因来分,可以分成两类,为他人复仇,和为自己复仇。在中国的古典文学中,前者大多数是带有政治背景的侠客小说,从豫让、荆轲到《聊斋》中的田七郎。模式就是一位大官(贵人)对侠客释以恩义,后来当大官(贵人)遇上政争迫害时,侠客出手刺杀了大官(贵人)的对头。其间,侠客可能会自残身体甚至丧失亲人,然而这些是侠客为了进行复仇而支付的代价,而非复仇的原因。报恩和重诺是进行复仇的基本精神动力。

《赵氏孤儿》的真正主角并非赵武,而是杵臼和程婴。《眉间尺》《飞狐外传》中,政治背景已经和复仇原因不大相关,而重诺仍然是主要原因。

格局比较大的武侠小说,可能有复仇的情节,但不会是唯一情节或者主线。因为“武侠之所以成为武侠,其内驱力不是一个恩、两个仇,像基度山伯爵那样,而是一堆的恩怨情仇,互相交织,这个人跟那个人有恩,但是跟别人有仇,那个仇人又跟这个恩人有情,并因情生怨……”(Wolfgang)。郭靖走出草原是为了复仇(其实也有寻找义兄弟),但很快就陷入了路见不平、儿女情长、师恩深重、兄弟反目、国仇族恨的复杂网络之中。

在近现代的西方,有另一种为他人复仇的文学模式——为兄弟好友复仇。开场是好人哥哥——政治的小镇警长、医生之类的,被坏人谋害。然后神枪手弟弟化名前来调查,经过一番动作场面,将坏人击毙或绳之以法。在西部牛仔片或警匪片中,这种模式很常见。一个典型的例子是,阿兰德隆主演的《佐罗》。

在这种模式中,基本没什么政治背景,主角和受害者的关系更为亲密。然而,出了一些精神损失以外,主角并没有受到伤害,进行复仇的驱动力,主要是锄强扶弱,主持正义。读者观众关注点主要是正义如何得到伸张。复仇,只是主角卷入这一事件的起因。主角与受害者的关系,一般是平辈的亲友关系,尽管可能是亲生兄弟,但主角并未因此家破人亡,与下面要谈到的第二类复仇不同。


为自己(及亲人)复仇,根据主角的性别不同,还可以再分成女性复仇和男性复仇。但差异只是技术上的,没有起因的差异那么大,主要是有些情节只能是一方有,比如说失贞、色诱……。如果是女性复仇小说,处女情结基本不会有——在男权传统影响深厚的社会中,男性会在乎自己的女人是否被玷污,但女性很难以同样强烈的反应区在乎自己的男人是否白杏出墙,即使小说中出现了这样的情节,也很难获得读者同样强烈的的共鸣——除非是爱情小说。

看过的女性复仇小说比较少。一个是《鳄鱼塘》故事,一个是温碧霞的《火玫瑰》。没什么不白之冤——对女性来说最大的莫过于名节(导致配偶反目),但这又是爱情小说的套路——直接就是要灭了你或者你一家。女性复仇小说诉诸武力的也较少,一般是对手临死反扑,而非策划已久的报复手段。


谈完了为他人复仇和女性复仇,剩下的是男性为自己复仇。很多内容在之前的帖子“由《伴罪》想到的”里面已经谈过了。常见的动机是不白之冤、夺妻之恨、家破人亡。《基督山伯爵》利男主角的老父就是在绝望之中绝食而死。

从套路上看,首先是遇害,然后是逃逸和改头换面。遇害客观上使得主角和对手的力量失衡,所以主角不可能马上公开进行复仇。反过来如果力量没有失衡,也就意味着主角遭受的伤害不够,主角进行复仇的强大精神动力就不可解了。假如主角是直接受害目标,那么他需要隐姓埋名、改头换面,以避开之前所有认识他的人。假如主角不是直接受害目标,比如是直接受害者(远在外地或者幼年的)的子女,那么可能不需要逃逸或者花很大的力气改头换面。

逃逸和改头换面之后或者同时,是个人种田,即获取复仇的能力和资本。包括个人技能和物质力量。《基督山伯爵》是先获取技能,再逃逸,再获取物质力量。复仇,是要毁掉仇人的全部,包括事业和生活,需要投入极大的能力和势力。个人种田升级,以及之后的仗势欺人,正是读者获取快感的源泉。物质资本可以是自己挣来,可以是横财,可以是有钱的干爹。

复仇的同时,要保持道德正当性。主要反映在如何对付仇人的亲友上,简单的说,整死坏人、离散好人。这里有时会出现一个特殊的角色——仇人的无辜子女。满足以下条件时,则仇人的无辜子女和主角搞到一起去的可能性会比较高:异性(耽美小说无此条件)、年龄相近或较主角小(大叔控作者除外)、无辜(最好平时就不齿父辈的行径)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(与复仇情节关系不大,与读者的内啡肽关系很大)

有时主角可能是仇人收养,或者主角的子女被仇人收养,这一桥段增加戏剧性和恩怨交织的心理冲突。前者更方便主角和仇人的子女搞上。

另一个常见元素,是在复仇过程中新结识的红颜知己。目的是,给主角一个最终奖品和让主角活下去。如果主角当初的恋人付出了足够的代价“赎罪”,得以破镜重圆(参见“由《伴罪》想到的”),那么自然就顶替了这个位置。让主角活下去,诚如萧远山所言,仇已报、路已尽。当一个人花了十几年或更多的的精力专注于复仇,当完成了复仇时,他会一下子发现失去了目标和极度空虚。而这时,一个可以长相厮守的红颜知己,“给她一幸福”,就是主角活下去的动力。

主角被夺走的初恋,这是主角最大的命门,既爱又恨,始终不能下手毁掉,反过来却又最可能识破主角。主角必须遵循这样的限制,一个念旧情始终不能忘情的主角才是受欢迎的主角。主角可以一时被仇恨夺走理智,但不可以被夺走感情。仇恨可以使主角对仇人铁石心肠,但不可以使主角对旧爱翻脸无情。但旧爱如果不付出足够的赎罪代价,那么大家最终只能是路人;如果旧爱对主角伤害到底,最后的下场就是死得难看。

复仇类小说的叙事角度必须主要是在主角一边,主角的计策也是一开始就展示给读者看。读者或者随着主角的小挫而扼腕,或者随着计策的顺利展开而振奋。反过来,如果瞒着读者,甚至连复仇者的身份和动机到最后一刻才揭晓的话,这样的复仇者往往是悬疑惊悚作品中的反派杀人狂。
最后解剖一个小麻雀。《佐罗的面具》,这是一个双重复仇。老佐罗家破人亡、妻离子散、被捕入狱、女儿被夺。小佐罗,兄弟被杀。老佐罗训练小佐罗,是后者种田升级的过程,两人改头换面接近仇人。小佐罗和仇人的养女搞上,最后粉碎仇人的计划,让两个仇人双双毙命。不过这里没有处女情结意义上的夺妻之恨,复仇时也不涉及太多金钱方面的物质力量。

来自:龙的天空
作者:Gzai
原文:http://www.lkong.net/viewthread.php?tid=9307&extra=page=1&filter=digest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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